姜克雋認為,中國在氣候變化等國際領域更多作為與本國利益相符。首先,有益于中國打造全球化的戰略布局。其次,他認為中國擁有可再生能源的優秀技術,可以出口國外。
李俊峰認為,中國在大部分能源領域上沒有核心技術、國內環境治理效果尚不明顯的情況下,應該實事求是。
“我寫這封信,是因為我和許多同事們對您領導下的環保局的走向感到越來越警惕……”2017年3月31日,在美國環保局(EPA)工作了25年后,60歲的考克斯從氣候變化顧問的崗位上退休。在離開前,考克斯給剛上任的EPA局長斯科特·普瑞特寫了一封公開信。
令考克斯和同事們感到擔憂的,是美國總統特朗普日前簽署的“能源獨立”行政命令和白宮的預算草案對美國環保
政策日后走向的影響。
在任命環保局局長、制定環境和能源政策等事務上,美國總統特朗普顯現出比任意一位美國前總統更為激進的限制手段。3月28日,這位曾多次聲稱氣候變化是“騙局”的總統簽署行政命令,旨在解除前任總統對國內傳統能源的管控,讓所有能源在
市場中自由競爭。但重振煤炭產業卻是他與公眾討論的主題。
美國環保局削減預算近1/3
一名EPA的環境工程師在接受美國媒體采訪時說,如今員工的士氣相當低落,“幾乎每個人都在更新他們的簡歷,事態嚴峻”。
2017年3月28日,特朗普簽署了名為“能源獨立”的簡短行政命令,包括要求重新審核并逐步撤銷奧巴馬任內制定的,要求美國各州在
電力生產過程中
減排32%二氧化碳的“清潔電力計劃”、撤銷在公共土地新開采煤炭的短期禁令等。特朗普還呼吁成立跨部門工作組,重新評估
碳排放的社會成本。
已不再依靠燒煤發電的加利福尼亞州反應最為強烈。州長杰瑞·布朗公開指責特朗普,稱其將“清潔電力計劃”一刀切是“一場巨大的錯誤”,而且“違反科學本身”。
產煤第一的懷俄明州州長馬特·米德則第一時間贊賞特朗普的政令。“懷俄明一直在為煤炭和煤炭方面的優秀技術研究而戰斗。‘清潔電力計劃’關閉了對許多煤炭方面的研究機會。”
實際上,這已非特朗普給環保人士的第一份“驚喜”。早在3月16日,特朗普向國會提交的《美國優先:讓美國再次偉大的預算藍圖》中便初露端倪。
其中,EPA的預算被削減26億美元,相當于該機構所有預算的31%,而EPA最新公布的預算草案顯示,將裁員1/4,并有56個環保項目面臨關停的風險。
“為執行總統的預算草案,環保局經過嚴密規劃,制定了一個方案,力求最大化每一美元的價值,以保護我們的空氣、土地和水源。”EPA發言人于4月6日回復南方周末采訪郵件中稱。
2014年發布的“五大湖恢復行動五年計劃”是本次財政削減最多的項目——2.89億美元,相當于其預算的90%。此前在該計劃的實施下,環保局已有效地將幾個重污染區從污染名單中移除。
另一個與環境相關的機構是美國能源部。它的下屬部門——能源能效和可再生能源辦公室(EERE)——將削減相當于該機構1/4的預算。EERE的研究覆蓋水電、風能的技術更新,同時它對初創可再生能源技術研發實驗室(或企業)提供政府資金補貼。
“這些人如今遍布全國,若我們的資金遭到縮減,這些博士后、研究生和研究員們將消失。”在接受《華盛頓郵報》采訪中,幾位要求匿名的EERE工作人員說這項削減將大大打擊美國的新能源的研究。
但上述提到的“能源獨立”行政命令以及預算藍圖都還需過國會一關。“最終的同意權在國會手中。而國會向來會否決那些他們所支持的項目的預算削減。”自然資源保護協會亞洲項目主任費楠茉告訴南方周末。
政府削弱,民間反彈
“美國環保局從成立的那天起,就不斷有新的總統要把它砍掉。”中國國家氣候戰略中心研究員李俊峰說。
EPA設立于1970年,由時任美國總統理查德·尼克松建議成立,特朗普是它經歷的第九任總統。因總統個人環保理念的差異,環保局所受待遇也大相徑庭。其中,羅納德·里根和喬治·布什讓EPA進入了兩段灰暗時期。
里根最著名的環境言論莫過于“樹木比汽車造成更多環境污染”。剛上任時,他就意圖解散EPA。于是,EPA被削減22%的財政預算。而在布什任內,EPA又一次受到重創。布什與任內第一位EPA局長屢次在事務上缺少溝通,導致她在上任2年后便無奈辭職。
與前總統里根相似,特朗普也曾在競選期間聲稱可能廢除EPA,或僅“留下一點點”。據美國媒體報道,他任命的局長斯科特·普瑞特是環境科學的否定者。但目前,這場激進的環保政策變革,已引發對美國乃至世界未來數年環保格局的廣泛討論。
不過,受訪的業內人士大部分認為,未來環保變局可能不大。
“環保局可以不管,但是當環保的法令影響到人民健康的時候,人民是不答應的。”李俊峰告訴南方周末。
“超過六成的特朗普支持者其實都是‘清潔能源’或‘氣候變化’或‘碳稅’等議題的同情者。”復旦大學環境經濟研究中心副主任李志青說,“支持特朗普與支持清潔能源兩者并不矛盾。”
美國昆尼皮亞克大學最新發布的民調顯示,目前有62%的美國選民不支持特朗普的氣候變化政策。
“能源獨立”政令旨在重振煤礦產業,但政策影響說法不一。
“我們相信特朗普的新政策能讓礦工重返工作崗位,至少能暫緩礦工失業的步伐。”美國礦工聯盟傳媒和政府事務主任菲爾·史密斯在接受南方周末采訪時說。
不過,多數專家認為,由于國內有價格低且豐富的天然氣替代品、燃煤發電效能低下、煤炭產業機械化轉型等因素,再加上可再生能源在后緊緊追趕,煤炭行業將不能提供更多的礦工崗位。
“新能源就業人數在美國已經超過煤炭了。”李俊峰說。據美國能源部發布的2016年就業統計顯示,煤炭業的就業人數僅為太陽能產業的1/4。
另外,哪怕國會通過了預算草案,它對美國本土的新能源科研項目的影響也有限。李志青認為,美國是一個自下而上的市場經濟體系,政府科研經費對于市場的影響較小。李俊峰則把美國的市場運行機制比喻成一根皮筋,韌性和彈性十足。“如果政府的預算增加了,民間的預算就會減少。反之亦然。”
2017年4月6日,在中國一次環保部活動中,美國環保協會中國項目負責人張建宇稱,隨著特朗普當選,美國民眾對政府的支持有所下滑,反而更加支持民間環保事業。自特朗普當選以來,協會會員已經從150萬增長到200萬,經費也相應在大幅度增加。
中國應對之策
“能源獨立”行政命令的出臺,暗示著美國將無法達成奧巴馬時期的減碳目標,特朗普對美國是否退出2016年11月簽署的《巴黎協定》的意愿模糊。
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中國研究
問題專家王立德(Alex Wang)認為,特朗普拒絕在氣候變化方面采取監管行動,造成了氣候問題的領導力真空。
就在特朗普發布行政命令后不久,3月29日,中國外交部發言人陸慷在記者會上說:“無論別的國家氣候政策怎么變化,中國作為一個負責任的發展中大國,我們應對氣候變化的決心、目標和政策行動不會改變。”
特朗普在全球清潔能源化背景下急流勇退,回歸傳統能源,使中國的環保行動面臨新情況。
中國人民大學能源經濟學副教授陳占明推測中國將面對更少國際壓力,并且美國的“能源獨立”暗示其或退出化石能源的國際市場。“能源整體的供給提高了,在對一些雙邊能源談判里面,中國可以獲得很好的勢力(指優勢)。”
國家發改委能源研究所研究員姜克雋也同意這對中國是利好的觀點。他認為,美國如果收縮在全球的投資,反而給中國在全球的投資打開了市場。“我們的基礎科學的研究不會因為特朗普有什么動作就改變,因為中國每年對技術的研究和開發處于10%-20%速度的增長。”
近年來,中國在減碳和新能源發展上下足了功夫。中國承諾在2020年將煤炭消費比重減少到58%,而這個目標可能2017年就能完成。
根據21世紀可再生能源政策網公司發布的《2016可再生能源發展現狀》統計,中國2015年可再生能源的投資全球第一,1029億美元,相較2014年增長17%,占全球總額的36%。同時,中國也是最大的可再生能源生產國。水力發電除外,中國在光伏和風能發電等可持續能源發電量上,占全球總量的25.4%。
中國國家能源局2017年1月5日發布的《可再生能源發展“十三五”規劃》中表明,“十三五”期間,中國可再生能源的總投資規模將達到2.5萬億元人民幣。
但也有專家擔憂,美國重振煤炭業會給中國帶來負面影響。
“中國有一波人是喜歡煤的。他們會說,美國人都不反對煤了,我們為什么反對煤?”李俊峰告訴南方周末。
同樣,有專家認為美國這樣的環保政策會影響中國環保推進進程。姜克雋則不同意這一觀點,“1990年代初,我們認為氣候變化是發達國家的一個騙局,基本上發達國家說什么,我們就說no(不)。但隨著研究越來越多發現,氣候變化確實存在。”
“不是別人逼著我們,而是我們自己要轉型了。”姜克雋說。
不過,李俊峰認為,中國在大部分能源領域上沒有核心技術、國內環境治理效果尚不明顯的情況下,必須實事求是。“比如你在學校里面,如果你是學習委員,你的學習一定是好的。中國的生態環境還沒到自夸的時候,想出頭不太好。”
姜克雋卻認為,中國在氣候變化等國際領域更多作為與本國利益相符。首先,有益于中國打造全球化的戰略布局。其次,他認為中國擁有可再生能源的優秀技術,可以出口國外。“我們甚至要推動全球減排,讓他們都來做中國的技術。”
他表示在如今國內外環境、政策對可再生能源都十分有利時,“方方面面,我們都應該往前走”。
2017年初,世界氣象組織發布公告,稱2016年成為有氣象記錄以來的最熱年。全球二氧化碳平均濃度再創新高。“特朗普無法阻止全球在(應對)氣候變化上的進展。”費楠茉說,“清潔能源將繼續超過化石能源成為能源投資的主要來源。”